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倏地,自梦中转醒,孙临安终于睁开了双眼。
眼前一片黑暗,伸手不见五指,他呆望着虚空,失神了好一阵,许久,待思绪姍姍回位,才忍着全身疼痛,勉为其难地以手撑地,支起身子,眨了眨眼。
这里是哪?
现在几点了?
他还没有死吗?
潮湿霉味鑽入他的鼻间,孙临安乾涩地嚥了嚥,感觉喉咙似是生锈般的粗糙乾哑。
「……有人……在吗?」
他想说话,但最终却以气音说出来,而且感到隐隐作痛,犹如针刺。
没有人回应。
孙临安又眨了眨双眼,伸手朝旁胡乱摸了好一会,才好不容易摸到了墙壁。他艰难地拖着腿,一下、一下、又一下的,气喘吁吁地倚到了墙边。
孙临安后背倚着墙,恍惚地看着眼前一片黑暗,不禁想到实验室里黯淡无光的立方体——
诺亚方舟四十八号被销毁了。
世界被毁灭了。
他倚着墙滑坐下来,若有所思地瞅着眼前黑暗,一眨不眨的,而后却垂下了头,阴影笼罩眉眼,喉里溢出破碎的啜泣声。
野兔还是死了
玫瑰还是死了。
猫咪还是死了
绵羊还是死了。
他想拯救的世界还是死了。
孙临安哭得不能自已,泪水止也止不住,既是悲伤,也是愤怒,到头来他对于世界的毁灭依旧无能为力,甚至因为自己以前的鲁莽检举……害得全部失败品提前销毁。
该死,该死。现在的他到底还能做什么。如隻困兽的哀鸣,孙临安悲愤低泣,双手握拳,不停用力捶打自己大腿。
「——可是、会来……帮……我的……」
孙临安泪流满面,哽咽地喃喃,双手没有停下动作。
「……会来……帮我的……」
孙临安仍是呢喃。
「行舟哥……托比,欧里——你会来、你会来帮我的——还有爸爸也说了——」
孙临安仍是不断呢喃,却渐渐止住了双手的捶打。
这里安静无声,毫无生机,只充盈着无穷黑暗。
他又闭上了双眼。
不知不觉间,往昔浮现眼前。巍峨山峦、壮阔峡谷、野花漫山遍野,蜿蜒高原之间的河川,还有辽阔大海、茫茫大漠与雪山冰川;川流不息,极光照亮夜空、古老的南洋杉和纯净湖泊,雨林、火山、珊瑚礁,成群迁徙的驯鹿和氂牛,无数鸟禽盘旋飞越、展翅翱翔在无边无际的天穹上。
拂晓至薄暮,然后鸟兽归林,夜色繁星,世界渐入沉睡,接着又是曙光划破的崭新一天,万物復甦,百花齐放,在虫鸣鸟囀之间,繁华城市即将迎来热烈,田园乡村终将拥抱温暖。
走过广场、走过人群、走过稻田边,他会走进博物馆里,在展场中看到那隻不会飞的渡渡鸟模型。
被人类发现后的短短两百年间,渡渡鸟就因为栖地开垦及滥捕的死因,在十七世纪里灭绝,化为歷史——最终,这世界甚至连一具完整标本都无法留下,只剩下它的一块头骨、和一块腿骨。
而眼前的渡渡鸟模型,是根据现代对其他鸟类的了解,所模拟製成。
在艺术家和画家的演绎下,渡渡鸟看起来是如此肥胖且笨拙,全身羽毛蓝灰色,喙大,带有弯鉤,翅膀短小,双腿粗壮,臀部则有一簇捲起的羽毛……
男孩身挨着父亲,小手紧握大手,抬头望向渡渡鸟的模型——
爸爸,什么是灭绝?男孩问道。
灭绝啊,我想想……灭绝就是因为人类的关係,所以牠们全部都离开这儿,迁徙到天堂里居住囉。
全部?包括牠的爸爸妈妈,还有朋友都是吗?
对。
那牠后来也是吗?
也是。
为什么?是人类不给牠住的关係?
答对了,你很聪明,这也许就是其中的原因。
所以牠们永远、永远都再也不能回来吗?
对喔,因为路途太遥远了。
可是牠去天堂快乐吗?
离开熟悉的地方可能会让牠很难过。
牠哭了吗?
当然,牠和我们临安一样是个可爱的爱哭鬼。
那牠什么时候才不会哭?
如果知道自己去天堂是有意义的话,或许就不会哭了吧。
意义?牠找到意义了吗?
接着,父亲露出温暖的微笑,道:是我们该为牠找到意义。
那是他得知世界上曾有渡渡鸟存在过的瞬间。而他至今也未曾忘记。
「——所以它是……最为坚固的镜头,它能记录映入眼帘的……世间万物,永不抹去。」
忽地,孙临安打破死寂,喃喃自语起——父亲曾经和他说过的那段话。「……我们只需要用心体会,然后尽力地——用双眼去看——去记录这一切,快乐的,悲伤的,美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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