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鹌鹑 第21节(1 / 5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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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个点钟的出租车非常不好打,李白赶到中关村时,已经接近凌晨三点。启迪科技大厦,五层,出了电梯再拐两个直角,杨剪的工作室还有亮光。

玻璃门口挂的仍然是上一任租户的公司名,门上贴着一张白纸,印有四个黑体大字:3t微电,还手写了一行电话号码。这是杨剪他们给自己做的招牌,毕业一年有余,这张纸一直贴在这儿,已经有点卷边发黄,又被宽胶带层层加固。

知道李白要来,门就没锁,李白轻手轻脚地走进这个只有三间房的工作室。满屋的东西放得很密,一间小厨房兼会客室,灯光大亮,电磁炉上的锅还没洗,工作室的产品宣传手册盖着一碗凉掉的泡面,看来是有人忘了吃,房间一边的角落堆着土豆萝卜,另一边的角落堆着半人高的打印材料;一间更小的休息室只能摆下一张床垫,台灯用铁架固定在墙上,床垫一角的两台笔记本电脑还没合上,正在充电中,还有两个人形裹在被子里,鼾声此起彼伏;而杨剪就在最靠里、最大的工作间,坐在写字台前,套了件厚羽绒服低着头打盹。

台式机的屏幕还亮着,是这屋里目前唯一的光源,铺了满屏的集成电路图密密麻麻,好像是块精密芯片,右下角的瑞星小狮子也睡着了。李白小心跨过泡沫地垫上钉着的几张图纸,拿过鼠标旁边的马克杯,默默走到厨房。咖啡已经喝完了,褐色印渍留在杯口和杯底,他把杯子冲洗了几遍,倒进自己刚在楼下便利店买的热牛奶。

再回到工作间,杨剪已经醒了,还是那么揣着口袋,眼睛被屏幕映得很亮,正在看他。

李白合上房门,递过牛奶。

“不哭了?”杨剪抬手去接,在兜里捂过了一会儿,指尖有点泛潮。

“在车上就不哭了,”李白斜靠上写字台沿,“哥,你又瘦了。”

“这也看得出来。”

“是啊,看脸我就知道。”

杨剪笑笑,喝下半杯牛奶,他和李白说,你也一样。然后他敲了敲键盘又拖了拖鼠标,关掉电路界面又去看李白,“什么时候回来的。”

“早上。”李白下意识道,又补充说,“今天。”

“嗯。”杨剪点了点头,没有去追问李白为什么提早两个月收工,正如在电话里一样。但李白心虚似的自己解释起来:“房东和我说屋子要拆了,叫我回来拾掇东西。”

杨剪这才显出些许意外,他一按显示屏开关,脸上的光亮就暗了,这房间也完完全全地暗了下去。

“墙上写了那么多拆字,这回是真要拆了。”李白知道他还在看着自己,又听见他问:“要你什么时候搬干净?”

“就这两周,二十号之前把钥匙还给他,他给我退租金。”

杨剪站了起来,在满桌杂物中准确地拎出一串钥匙,又准确地从桌边抓住李白,牵着他跨过地上的图纸,“天亮再说吧。”他打了个哈欠。

工作室睡不下,或者说,杨剪不想让李白也在里面挤着。两人在附近溜达,想找钟点房,因为时间太晚了,同样躺上半个夜晚,按正价开一个单间并不划算。李白先前把军大衣脱在了出租屋,穿着他最好看也最薄的那件杏仁色短外套,走在深夜的街道,却觉得北京于阿勒泰相比就是温室一间。

他也忽然明白了自己难过的根源,此时,这股难过依然没有消散,皱皱的,饱含歉意的酸,让人思绪一旦冒个头,接触到,就想躲——度过这么乱七八糟令人不适的几天并不是问题,是那种“自己对杨剪不诚实”的认知,搅得他不得安宁,好像连倚着身边人的资格也失去了。

但他还是很难把自己从杨剪肩上赶走,很难抽出和杨剪一同握在羽绒服兜里的手指。

两人在林业大学门口的一家快捷酒店找到了空房,拿了房卡进电梯时,已经过了三点半。杨剪让李白先睡,他说自己三四天没洗澡了,李白却说“我也是”,堵在他跟前,跟他一块脱起了衣服。

是李白拥着杨剪进的浴室,之后又是杨剪打横抱着他,从那扇门里出来。如果是夏天,那天应该快要亮了,李白的后背被瓷砖擦红了皮,撑墙的手也麻了,腿更是软,他趴在杨剪怀里,有一搭没一搭地,在黑暗中感受那些毛发皮肤骨骼,手指在杨剪手心画圈,他说起北疆的高山和草甸、白桦林和湖泊、低涌的云和星河,还有牧民、马鹿、剧组冻硬的馒头,他还说就是那边刮雪的大风给自己吹出了冻疮,而杨剪很少接话,只是吻他脸上的皲裂,手掌经过他的身体,好像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反复检查。

李白一直把自己说到睡着,又做起记不住的梦。

第二天是被闹铃吵醒的,还差半小时到十点,他们的钟点就要到了。杨剪仍然抱着李白,按掉手机,李白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被子掀开的凉意,听见他说:“我下去续一下,你躺着吧。”

“别去。”李白突然清醒,身体却还没从几小时前的疯狂中缓过来劲儿,扒在杨剪身上被人抱着腰,他才能起床穿衣,穿好了自己的,一边给杨剪系着纽扣,他又一边说,“两小时就要六十块,咱们还不如去吃顿饭呢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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