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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节(2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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唇色浅淡,嘴巴微微抿着,丰眉朗目,好漂亮的轮廓,是少年英武的模样。皇帝眼底攒起一股莫名的雾气,似在笑,却看不见半点笑意。他的唇角略一动,道:“因为,那日自皇后枕下搜出魇咒朕的巫蛊人偶……是朕派人放的。”

“你……为什么要这样做?”老太后身如老松,只觉惊雷劈了枝干,一个趔趄,差点就要倒下。她握着龙拐,勉勉站稳,忽然笑道:“皇帝!不愧是皇帝!好算计!”

皇帝叹息道:“朕早有打算,收拾堂邑侯陈氏一门,是迟早的事。馆陶姑姑与那匹夫陈午,大逆不道!竟敢悖逆君上,私结朝臣,这也罢,谁给了他陈氏胆子,居然敢以栗太子之名,招兵买马,他这是要干什么?造反么?!”皇帝脸上原先是一派平静的,此时愈说愈激动,那栗太子刘荣正是戳中皇帝心事,当年,“金屋”一诺之前,满朝皆知,馆陶长公主与景帝宠妃栗姬交好,欲结亲太子刘荣,奉幼女陈阿娇为东宫主位,他日栗太子荣登大位,她馆陶便是当朝天子岳母,堂邑侯府一门俱荣。因此,阿娇与栗太子之婚约,实在“金屋藏娇”之前。而今馆陶大长公主心责君上不念旧恩,将爱女陈阿娇弃于长门,再来,又将早已往生数年的栗太子搬出来,其用意再显然不过,堂而皇之与当朝君上公开叫板。

于皇帝而言,是为奇耻大辱!

“是你救了阿娇,哀家谢你。”沉默良久,老太后终于道。

皇帝因说:“世人皆说是朕心狠,唯皇祖母能瞧透朕的用意。朕居高位,不胜寒凉,朕……左行右难。日后……若朕行事伤了皇祖母的心,还请皇祖母肯念在彻儿为君不易的份上,饶彻儿过去。”

皇帝言真意切,该说的,说的句句是理。亦早已为今后可能发生之事预先在窦太后跟前提了个醒儿,他日清君侧,必定血溅宫室。窦太后抬眉看他,皇帝果然生得一副狼子之相,有野心,有权谋。不由笑道:“皇帝,你做的好,哀家那个傻娇娇,只怕还蒙在鼓里呢,只道是你心肠狠,把她撂在长门便不管不顾了!谁料,真正肯护她周全的,还是彻儿。当日馆陶果然没瞧错人。”

皇帝跪下,在老太后跟前行大礼,三叩首,君王额头撞地,硁硁有声。

窦太后全身都在颤抖,枯树皮一般苍老的面皮耷拉下来,全无神采,一双深凹的眼睛里蓄满泪水……她艰难地闭眼,污浊的老泪一颗一颗滚落:“你起吧,彻儿。”

君王抬头,额头凝着血污,哑然道:“朕要动手了。皇祖母。”

要动手了……

动手了……

老太后忽然抬起龙头拐杖,蓦地狠狠砸地,大笑道:“好皇帝!真乃高祖皇帝子孙!大汉江山交到刘彻手上,哀家放心!”窦太后仰天大笑,银色的发映在烛光中,轻轻拂曳,时间苍老的仿佛就在那一刻停滞。

流苏帷帐拂荡,重重晃起,随着烛火一同偃下去,一波一波,直要排开到殿外。

她的青春与荣光,都在长乐未央一年又一年的朝拜下,停住了。忽地,便停住了。

这天下,到底是刘彻的天下。

“皇祖母!”

皇帝惊出,伸手去接时,老太后一口鲜血喷出,已然靡靡晕了过去。

谁能青春常驻,谁能权势永握,她不能,窦家不能,那自不量力的陈午,更不能呀。

纱窗日落渐黄昏(15)

陈午太蠢。馆陶太狠,心思却不够缜密。皇帝摆陈阿娇一着棋,馆陶看不出其中奥妙,非但不敛势,且愈发张狂,逼得皇帝不得不提前“清君侧”。陈午是个惧内的主儿,平素没个主张,凡事馆陶说甚么,便是甚么。窦太主虽恃宠嚣张,但也懂为人臣女之道,这么多年来,也算得守本分。这次事出,皆因爱女心切,眼看陈后地位不保,承明殿那位肚里亦有了骨肉,皇帝待陈氏,日渐凉淡,她也是无法儿,只得兵行险招,私结朝臣,打了栗太子的幌子来,说白点儿,是她心昏,壮着胆子“谋朝篡位”,明着说来,她馆陶大长公主待大汉江山亦是尽心竭力,皇帝身边儿有妖妇“媚主”,她代行朝臣“清君侧”之职,到时,困皇帝于幽室,重扶陈后中宫正主之位,若然日后,阿娇生得一儿半女,得继大统,她今日密谋之事,亦算功德圆满。

她的这番心思,窦太后又岂会不知?用老太后撂白了的话儿来讲就是,馆陶是个甚么样的主儿,她能不明?哀家肠子里囫囵爬出来的,她还敢跟哀家盘磨算计?

窦太后醒将过来,见皇帝陪侍在侧,便指空气骂道:“那馆陶猪油蒙了心子!”正想再狠狠呲两声儿,谁想,喉间又是一阵急,她粗喘着气儿连连嗽起来。

皇帝有些惶急,正欲宣太医令,却被窦太后拦下:“皇帝,甭叫人,咱们祖孙俩好好儿说会子话,”老太后短促地闭眼,顿了顿,方才能说上话儿,“这眼儿一闭,腿一蹬,哀家……哀家就该去地宫寻先皇他们父子啦!煌煌一世,倒也这么过去了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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