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平生志(二)(3 / 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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论军队还是平民,全都下了黄泉。

一时之间,朝堂之上,江湖仙门,齐齐沸腾。人们无不奔走相告,大肆庆贺。

罪大恶极的叛贼佞臣和恨之入骨的外族蛮夷同时被除掉了,这样天大的好事,怎么不值得高兴?

这样的好事,在他们看来是怎样发生的呢?

定然是天佑我朝,国祚绵延。

定然是明君贤主,气运未尽。

定然是善恶有报,天道无私。

只有我在看到军报的瞬间就能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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几日之后,无情应召来宫中见我。

他进门来,我第一句话便是——“你知道,对不对?”

他神情平静,淡淡答道:“是。”

“为什么!”我声音哑的厉害,眼眶也在发酸,我自己都能猜到自己那时的面色有多难看,“为什么事先不告诉我?!为什么不征得我的同意,谁允许你们自作主张?!”

“若是告诉了殿下,殿下会为难的。”他仍是平静道。

我微微怔愣。

无情道:“他此举是铤而走险,亦是不仁不义,殿下是慈悲之人,面对尚未发生的战争都多有不忍,更何况这样的事……告诉了殿下,殿下只会更加痛苦为难。”

我此刻全然明白了,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说。

炽炀布下阵法,是为了在魔族入侵人界之前就尽可能地抹杀掉其兵力,但是同时,被他抹杀的,还有那几百里范围内所有的平民,无论是人族还是魔族。

若是告诉了我,那我必定……

必定举棋不定,无法抉择。

用那几百里地方上所有的人命,去换余下的人间土地免遭战火荼毒,就如同用一条无辜的性命来换百人性命。这显然是笔划算的买卖,却算不得仁义,算不得慈悲。

在这样的境地中,无论如何做,都是错,无论怎样选,都是罪过。

所以他们替我做了选择,他们替我背负了这样的罪过。

这样,我仍旧可以不背负任何罪责与污名,我依旧没有任何错,仍旧会是至仁至善的君主,可以成为最慈悲的佛陀。

因为一切黑暗中的道路,他们替我走了。

可这算什么?算什么?

佛之所以能成佛,难道竟是因为,有人替他背负罪过么?这算哪门子的道理?

我忽然失笑,笑的不能自已,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。引得书房外的宫人都跑了进来,瞠目结舌,被吓得不轻。

他们第一次见我这样疯癫失态。

我最后对无情道:“你先走吧,让我一个人冷静冷静。我得好好想想,这么多年,我到底在做一个怎样的梦。”

我哪知道,那将是我最后一次见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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魔族的兵力被炽炀抹掉了很大一部分,却并不是全部。同年九月,几只隐匿的魔族军队同时奇袭边疆几座城池,而后直捣人间腹地,势如破竹。一时间,丢失的城池、土地不计其数,百姓流离失所,哀鸿遍野。

十月,下元节前夕,魔军的触手甚至顺着碧水江一度达到了南海。

无情这些年来于道法研究颇深,实力如何连我这个师兄也不能摸清楚。他在南海布阵施法,以坐化为代价,逆天道而行,竟冰封了南海,冰冻了半条碧水江!

万千魔族士兵葬于碧水江的江水中,残余兵力则被在人界军队的反扑下迅速被剿灭。战争以可以达到的最快的速度被平息。

这本该是我所期望的。

可在我听见噩耗的时候,我只觉得喉头腥甜,难以呼吸。

天地不仁,以万物为刍狗。无情醉心于天地大道,世间万物在他看来都是草芥,并无什么不同。他避世已久,却最后又因为我入了世,插手了这烽火和凡尘,落了个死无全尸的下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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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多年前,使团的变故发生之后,我就已然不是从前的太子了。

那是我第一次觉察出自己的平庸。我被人算计,玩弄于股掌之中。

从前一帆风顺,顺风顺水的年月让我忘乎所以,那一次我才猛然间发现了自己的渺小。

从那时起,我就变了。

年少时所有的雄心壮志都变成了如履薄冰的小心翼翼,我变得举棋不定,优柔寡断。

我无时无刻不再提醒自己,我是一国的储君,我是臣民的依仗和信仰,人界所有的山河都握在我的手里。

我绝不可以再犯错。

可事实上,我做不到。错误就像连串的珠子,我越惧怕犯错,便越容易犯错,甚至到了方寸大乱的地步。

朝臣,下属都不能明白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,只有我自己明白,我再也不可能回到原来了。

炽炀走时,我尚且还能支撑,此时无情也去,我只觉得,我毕生的信念在那一瞬间,轰然坍塌。

我可笑的理想,不该由他们替我背负和承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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