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76章 大迁徙(1 / 2)
人间四月芳菲尽,山寺桃花始盛开,粤北山区的春天,像害羞的少女,留在了这里不肯离去,夏天,则像一位盛装出席晚宴的贵妇,总是姗姗来迟。
张贵福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,戴着遮阳斗笠,高高挽起裤脚,在山间平坝难得的一小块水田里劳作。
别看这么一小块水田,还是爷爷那辈从洪老爷家佃下的,到张贵福手上,已经传了三代人,足足小四十年了!
听说是那年,家里欠了洪老爷家的租子,有位从来没见过面的姑姑,到洪家做丫环帮佣,不知道怎么回事,就投在井里死掉了。洪老爷起初说是她自己顽皮赖骨,以死欺主,好倒是爷爷有主意,敲响了宗祠的锣鼓,叫了百来号人跪到洪家大门口,这才发下来二十贯烧埋钱,又把这块能收十六斗五升稻谷的水田,以四成租子租了出来。
山间到处都是烂石头,石灰多、泥巴少,像这么肥的好田,又靠近溪水好浇灌,不拿七成租子,就是天老爷也说不过去,刁钻的洪家肯发二十贯烧埋钱,尚且有可能是不想经官动府的打官司,可这块田租给张家都四十年了,当初的洪老爷死掉,洪少爷变成了洪老爷,都从来没提过收田、涨租子的话头,当年那位可怜的姑姑是怎么死的,只要不是傻子,也就能猜到几分了。
可小门小户的,又能如何呢?就把官司打上天,洪老爷还是洪老爷,老爹当年好不愤气,还到县城里去,花半吊钱问了金大状师,人家说了,大宋律上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,地主老爷打死佃户,流放本州。
那不是扯蛋吗?洪家有的是钱,本州的押司推官,见了他都是客客气气的,流本州还不等于没有处罚!
老爹临时也没闹明白,戏文上坏人都是“充军流放三千里,发配远瘴地面”,如何到了洪老爷这儿,就变成本州打个转?
既然如此,告是告不倒洪老爷了,能弄点实惠,总比一家人饿死强啊!这才有了烧埋钱,有了这块小小的水田,而这块水田,确实在好几次大饥荒中,救了全家人的性命。
“唉,等秋收了,照例到那位从没见过的姑姑坟前,上一碗水饭吧!”张贵福念叨着这事,手上一刻不停,汗水从他的脸上、身上滴落,在水田里溅起一圈圈微小的涟漪。
“阿爹,阿爹!”有人从山坳里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奔来,张老爹抬头一看,原来是自己小儿子,登时一股心火指往喉咙口窜,恨不得一锄头给他挖到田里去。
半年前吕师夔吕大草包滚回荆湖,大汉皇帝派了官来,张老爹还傻傻的问人家当今是大宋朝哪位官家坐的龙庭,把人家笑得是前仰后合,末了才知道如今大宋天子早就退了位,是大汉朝的真龙天子坐龙庭。
那时候,面对一村人的大笑,张老爹还自嘲,“嗨,管哪位天子坐龙庭,咱一品大百姓给谁纳粮不一样?”
嘿,不一样,真不一样了,千百年来交的皇粮国税,居然大汉不收了,说只要你不卖,放家里就算千斤万斤,也不收你一粒稻谷。
我傻啊我,这年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个荒年,就得饿肚皮,我放家里存着备荒,傻子才卖哩!张老爹欢欢喜喜的赶着交了租子,生怕不收皇粮国税,佃户们手里头粮食多那么点,洪老爷他趁机涨租谷。
哪知道接下来,人家镇上的官儿,就说什么出海开荒的事,小儿子被说的像吃了火药,赶着要去,张老爹一听,吓得脸都白了,扯着儿子说:“俺爹,就是你爷爷,当年在江上做了回船,回来说吐得昏天黑地,连爹妈老汉都记不得了,差点就见了阎王。俺寻思这大海,比江里不晓得大了好多,那浪不是排起比山还要高?只怕我们还没到那啥穷啊富的岛上(琼州岛),就喂了鱼鳖!”
好说歹说,张老汉才不冒那险咧,只村里有些没了爹娘、又没娶妻生子,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年轻人,跟着官儿去了。只不过打那开始,租谷就一坡一坡往下降,从开始的七成,一直降到了现在的三成五,气得张老汉直跳脚,后悔交租太早。
小儿子就说:“早知道这般,就不该早早的交了租谷,否则也降到三成五,好歹也是不少粮食呢!”
“总比你去番邦做牛马好!”当时张老爹啐了一口,左右看了看,神神秘秘的对儿子说:“你没看见?那些去的人,都在生死状上签了姓名,而且,那些陪着他们的人,都拿着烧火棍,防着逃走咧——依我看,这不是出海做工,是卖到外藩做奴隶!”
小儿子只是执迷不悟,咬定大汉不会骗人,那些穿制服拿火枪的人,只是保护出海农户的警察,张老爹气得拿起火钳要揍,他才一溜烟的跑掉。
直到两个月前,出海的人把信寄回来了,有至亲留在村里的,还收到了他们捎回的银钱,张老爹这才承认,那些人没有被卖做奴隶。
可不管怎么说,他是不后悔的,留在这里安安稳稳的种地,租子又降低了,何必出海冒那个风险呢?脚踏实地的不好吗?
只不过上天注定,这样安安稳稳的日子是过不长的,前些日子,那些穿衣服贴在身上,钉着铜扣子,肩膀上有花花的兵,一大队一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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