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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爱欲其生·中】(4 / 5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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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年四皇姨在皇姥姥的跟前陈情,颠来倒去就是这么一个理由:她常年在母亲的胞络中安睡,耳濡目染的是圣人教诲与天女明德,却犯下难以容宥的重罪,定然是新合为胎时受到了生父的累害,才会滋生这般瑕质。姬莹婼知道皇姥姥会宽恕四皇姨,原因嘛,就和容姃姨母投湖以后,她褫夺诚惠皇后的位号、追废为御夫一样。容姃姨母勤政为民、知人善用,对时局洞若观火,处事滴水不漏,这都是皇姥姥一手培养。而傲慢骄纵、贬损姊妹,甚至于折堕后性情酷烈,辱没夫婿,殴死宫人,沉迷于酒色丹药,为所欲为,也都是皇姥姥纵恶容让。即便心知肚明自己有错,皇姥姥还是迁怒于早逝的诚惠皇后,全然不论当年是怎样一心偏爱:诚恭皇后尚在人世,她就已先诏赦天下,追封诚惠皇后。

从东暖阁到后殿短短百步路,姬莹婼神思忙荡,笃笃有声的步伐在昏暗的穿堂中回响,压抑如同阴雨天。从前她问过皇姥姥,如同母皇那样的悲剧究竟为何会在寰宇间上演。皇姥姥说这其实也寻常,天下女子,只要决定生育,都是一样的,所谓朱门寒户、高低贵贱,也只不过是强加于人的叁六九等,是母神偏疼某位女儿。哪怕她的母皇长养在宫闱,寒暑不惧,衣食无忧,在生她时也仍然痛贯六经。只因生命是贵重的,而非任由生杀的游气与尘埃,只因人是人,对死亡、疼痛、分离、永别的悲伤与恐惧之情,总是在幸福和满足后接踵而至。

人生注定是悲惨的,这才使得文字和语言有了偏义。离合悲欢如何无情?使人愤恨的仅是‘离’与‘悲’而已。四皇姨破罐儿破摔时总说‘一生浮梦,浩荡百川,任她流水向东西’,尽管嘴上不承认,但她心里想的就是西。否则江海东逝,日夜无歇,流年偷换,无有穷极,何故单独拎出来提一嘴呢?

穿堂正对着后殿‘坤乾生始’的匾额,透着灯火的明瓦之下,枯死的飞蛾层层迭迭。姬莹婼停住脚步,十余名带刀禁卫前插手侍立的是北堂雾豹,御赐的錾金战刀抱在怀中,正二品的武职官服是宝花狮子纹的深紫绣袍,与其格外相称。见她原地驻足,并未上前,雾豹愣了一会儿,将佩刀递给身旁同僚,朝她走过去。

“陛下何念?”雾豹站定在门槛前,单膝跪地,手肘撑于膝上,抬起头凝望着少帝的双瞳。她不语,沉默如积金,片刻,往后让了两步,低声道“进来。”

其实北堂雾豹大概知道是为着什么事,她起身踏进穿堂内,回身阖门,横起九龙锁。下午时候,陛下忽然问她,日后给皇女取什么名字好,问完便翻着字典挑了几个,说姚字很好,美哉德乎,姚姚者乎。媖还可以,两山相重,英华沉浮。嫬也不错,以己度人,以心度物,疆嫬而行,仁也明也。那时雾豹没有谏言,只说都好。

“弘涎殿后殿的匾额之后,有我的遗诏。”姬莹婼已和两位皇姨商量过了,峡藩府徽王家中有四房姊妹,第叁房娅孙时年廿二,育有一女,元德充美,堪当大任。若她罹难,则需要北堂雾豹亲往迎接徽王娅孙进京,万一政局不稳,苏家五虎虽勇猛却年轻,没准儿还要起复北堂小姨,周旋诸方势力。姬莹婼拢了拢寝衣,感到颇为气结,吩咐道“增派人手,封锁弘涎殿,擅闯宫门,徒两年,殿门,徒两年半,持杖者名加二等,立斩无赦。”

“是。”北堂雾豹颔首领命,长睫缓慢扇动着,徐徐抬起眼帘,道“从前在大营里,常听娘说心不可随物而转,心转则境随,须是波涛夜惊而明河在天,阴霾翳空而丰草争茂。陛下心神不宁,恐与先帝作后尘,生育一事,理当叁思而行。”

“我已传过口谕,将严侍郎迁至永乐宫偏殿,以待来年秋狝。我若翻覆无常,举棋不定,他要被人锉磨到什么时候?”

雾豹的双眸如星如火,道“那又如何?”

姬莹婼被她噎了一下,叉腰,又放下,觉得好像也是这么回事儿。“但我…”姬莹婼话到嘴边,忽然有些忘了自己要说什么,她往后瞥了两眼,席地坐下,抱住了胳膊,道“太医说我身体很好,而且我并不是在考虑是否生养的问题——雾豹,你坐。我只是很怕,我既怕痛,又怕死,还怕生病。”

“庄宗武皇帝,不也是过继来的嗣女么。”雾豹挨着姬莹婼坐下,“我不明白。既然害怕,为什么义无反顾地踏上分娩的战场?”

“雾豹,你知不知道,孩子在出生之前,其实是不存在的。”姬莹婼偏转上身,掌心贴住她浑圆的小腹,“虽然它现在就在你的肚子里,可直到降生的那一刻,它与你才分开成为两个人。我想要一个亲生女儿,因为我爱我的女儿,此时此刻,我正感到自己爱她。这么说来其实很奇怪,难道人真的有可能爱上无形无质、虚无缥缈的东西吗?”

“陛下。”雾豹的眉头紧锁,低下脸,摩挲着少帝的腕骨。

“听说叁姨因为替呈娇感到悲哀,而加倍补偿地爱她。有时我不知道是什么让我活在这世上,娘和姥姥相继离世,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能像娘一样怜悯我。虽然是皇帝,你听了这样的话可能觉得好笑乃至于不屑,但我从六岁登基至今,时常觉得苦不堪言。云麾将军每年长假都带夫婿与男儿游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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