享乐主义(2 / 3)
花瓶把他砸晕了。他好像昏迷了很多天,等到醒来时正躺在床上,脖子上缠着一圈绷带,连转头都很艰难,带着一股轻微的不适,仿佛有块铜币卡在骨头边。
父母都站在床边,静静地看他。母亲握着他的手,为那天的事情道歉。换做以往,赛迪西肯定要大闹一场,可或许是晕了太久,他只觉得倦倦的,仿佛懒得再生气。
站在镜子前,父亲为他解下了缠在脖子处的绷带。一条项链失去束缚,轻轻敲在他的锁骨上,声音清脆。它是纯正的金色,在折射入窗户的阳光下,散发出熠熠的光辉。
赛迪西在那一刻就认出来了,这是莉亚维切尔之花,是他在绘本上看到的,梦寐以求的事物。他是如此渴望这样珍贵的奇花,趁着老师不注意,在书本上歪歪扭扭地画起。,老师拿放大镜瞅了半天,也才依稀看出来是个串着花朵的金灿灿的项链。
而父亲,竟然真的拿出家族祖传的莉亚维切尔,为他做出了想象中的配饰。赛迪西开心极了,爱不释手地攥着项链,想要拿下来仔细赏玩。可扯了一下没能扯动,他这才发现,这项链似乎穿过了血肉,紧密地嵌入了他的后颈内。
因为没有疼痛感,所以他也只是好奇地摸着。父亲问,?赛迪西,你会怨恨我吗??
他不明白,为什么要问这句话呢?他对这条项链无比喜爱,嵌进脖子里,反而不会弄丢呢!他简直谢谢父亲还来不及。但他说出了这样的话时,父亲却并未接受这份喜悦,只是用沉重的力道摸了摸他的发顶,?那就好。?
从那之后,赛迪西不再嚷嚷着要仆人给他偷买集市里的绘本。他虽然仍旧任性,仍旧冲动,但对于龙谷的向往似乎不知不觉间就消去了。每当他有那么点念头,一股凉意就会从后颈处升起,把那点火苗尽数浇灭,只留下懒散倦怠。
他和弟弟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,兄弟二人很少再相谈了。弟弟时常忙于各种学习,一眨眼就从傻乎乎的小孩,变成了一个沉稳的小大人。见面时,他总是用稚嫩的声音,疏离而有礼地唤他“兄长”。他不会再朝他哭朝他笑,不会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让他抱。
所有人都待弟弟严厉,待他却放纵。赛迪西的老师离开了,他不用再读那些枯燥的书卷,每天想吃什么、想玩什么都可以。不需要像弟弟那样懂得礼仪,对着谁都是无所谓的放松模样。
直到一次宴会,赛迪西对一名掩着折扇朝他微笑的贵族女孩心动了。他的心中终于久违地出现了急切的追求,想要恋爱,想要交友,想要稍微学点东西,让自己的人生丰富一些。于是他对父亲说,?我想去学校,最好是圣斐拉文。?
然后他也如愿进去了。对于那些精细繁杂的文字,灵活飘动的元素,赛迪西只稀奇了半个学期,又感到了烦躁。恋爱,玩闹,聚会,这些才能让他享受学校的乐趣,似乎这才是他来到圣斐拉文的真正意义。
他带着狼藉的名声,略有尴尬地回到家中。可没人责备他,父母都笑着说,?赛迪西,你只要一直无忧无虑就好。?不像他的弟弟,被注入了全部的期待和负担,早早地就失去了贪玩的权力。
赛迪西应该庆幸的,毕竟父母对他这么宽容,几乎满足了一切要求,让他过着这么轻松惬意的生活。
可是,怎么会这样?
赛迪西看着那只无忧无虑的,呆呆笨笨的雪兔,突然感到一阵心悸。那些被遗忘到角落的绘本内容争先恐后地跑进大脑里。龙谷,花朵,国王,命运……这些字句纠缠组合,将他反复撕扯。
他为什么会躺在床上呢?
为什么,他和弟弟不一样,十几年来都随心所欲地在柔软的床铺上打滚睡觉?他曾经明明很想去龙谷,但为什么,如今一想到遥远的路程,就只剩下无限的疲惫,如同看见课业一般。
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吗?他是只能接受快乐,不能度过苦难的人吗?他的人生,原来真的是一眼就能望到底部,一张苍白的纸。而不是像他的弟弟,或者像露西那样,在经历了汗水的洗礼后,变得深远而悠长……
一阵熟悉的厌烦疲惫蔓延开来,他难得地感到寒冷,将被子拉紧了些。大脑顿时什么都无法思考了,从那晃动着的一连串疑问中脱离出来。
他为什么一定要吃苦呢?一直这样舒舒服服的,不是很好吗?
对啊,他可是公爵之子,生来就有享乐的权利。什么龙谷,什么未来,他为什么一定要去追求这些飘渺的东西呢?明明连常年不下的体温都足够令人苦恼了,说到底只是小时候不懂事罢了。先祖的血液这种东西,其实也没有多重要吧。
雪兔撞累了,接受现实般地坐在地上开始进食。在魔兽的咀嚼声中,赛迪西慢慢合上双眼。
太困了,还是先睡个觉吧。上次没能和露西说上话。明天,等到他明天醒来,一定要早早地找到露西,跟她道个歉,再问候一下她的身体……
一滴迟来的水珠,静静地从眼角淌下,渗入枕芯。然而,已经没有人能够察觉到它短暂的存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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赛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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