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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节(2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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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跟我走吧”才是真实的。

钟影后来还是下楼了。

裴决站在窗前。

外面顶着大太阳、超小声吵架的两人,吵着吵着忽然笑起来。

他转过身,望着自己的行李,忽然不知道该做什么。

-

钟影没有找到伞。

她在闻昭墓前找了好久,都没有找到那把带来的伞。

雨后的山峰陷在徐徐腾起的白雾里,周遭人声忽远忽近,她站在原地,茫然地环顾四周,慢慢地,好像有根弦就这么轻轻断了。

就是不知道断在哪里。

也不知道是不是断在此刻。

清明烟雨,三面春山,一面绿水,不看近前,光景都是好的。

她在一旁的石阶坐下,呆呆望着身侧闻昭的墓碑,面色苍白。

至此为止的人生,她经历的所有失去,似乎都是这样猝不及防——等她回过神,通通消失不见。

母亲是,丈夫也是。

一个念头开始充斥脑海——为什么每次都来得这么晚。

秦苒去世前的一天,明明通过电话,她也隐约察觉母亲的不对劲,可还是什么都来不及做。闻昭出车祸,她最后一个赶到医院,只来得及在他耳边喊他两声,之后,画面变得扭曲,等她醒来,就被医生告知怀孕。

那些“本来可以”、“如果可以”在脑子里仿佛雪花一片片落下。

钟影低下头,不是那么陌生的恨意时隔多年再次将她裹住。密不透风。

一开始,她以为自己还是在恨钟振,恨他始作俑、恨他让她遭受了人生第一场痛苦至极的失去,但后来,钟影发现,她其实在恨自己,以对钟振百倍的恨意加诸在自己身上。

她的生活看似平静了六年。

在秦云敏家的那晚,她尚且可以宽慰别人、解释每个人身处的漩涡,但轮到自己,视而不见一般——那个漩涡就在眼前,每时每刻都在朝她张开深渊一样的黑洞,等着她崩溃、再也忽视不了。

“影影?”

裴决的声音传到耳边,钟影一下别过头,抬起手背匆匆擦了下脸,接着便站起身往下走。

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,或者解释什么,反应机械,语速却极快。

她说:“没找到、我们回去吧——”

潜意识里似乎知道,因为此时的举动,找伞的起因变得分外矫情,近乎荒诞的矫情。

钟影视线低垂,蓄在眼眶的泪水却控制不住地往下掉,她始终没有看来到面前的裴决,脚步匆忙,好像十分迫切地想要逃离。

蓦地,手腕被握住,裴决掌心的温度比她高许多。他拉着她的手,下一秒,干燥温暖的掌心就贴上她湿透的脸颊。

钟影没动。

有那么几秒,她感觉自己好像游离出去了。

她抬起脸,朝面色忧虑又沉默的裴决很快地展颜一笑,微微侧头躲开裴决为她擦眼泪的手掌,嘟囔:“……就是有点难受……总是丢伞,真不是个好习惯,以后肯定会改的……”

她在他面前,无端还是会有种被抓住错处的无措和紧张——这是来自积年累月的相处里,“兄长”的压迫力。

只是说着说着,眼眶里的眼泪又滚落。一颗颗,完全不受控制。好像前一刻情绪的崩溃已经让她彻底丧失对自己泪腺的控制。

慢慢地,钟影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控了,含糊的话尾带着明显的哽咽。

她抬起双手捂住脸。

裴决没说话。他走近几步,靠近钟影,替她收紧肩头披着的外套,然后低声唤她的小名:“影影。”

伴随裴决话音落下,钟影更加用力地捂住眼睛,嗓子口再度发出一声脆弱至极的呜咽。

好像陷入泥泞的云雀,精疲力尽。

倏忽几秒,远近的一切似乎都消失了。

毛毛雨又落了下来。

潮湿的、缠绵的、冰冷的、柔软的。

钟影靠在裴决肩头,闻到他身上干燥温暖的气息,好像回到很小很小的时候。她的哥哥对她很好,虽然严厉,但很会关心人。听了鬼故事半夜睡不着,非要来找她,问她睡得怎么样,很担心她也害怕得睡不着。钟影被哥哥吵醒,看出哥哥的害怕,便十分慷慨地让出里面一半的床给哥哥睡。

那个时候,整个家属院都好像空荡荡的。

幼年的钟影和裴决依偎在一起,一个心里想着有哥哥真好,要是是真的哥哥就更好了,一个心里想着,妹妹真好,全天下最喜欢妹妹了。

都好

她哭得眼睫濡湿,眼眶通红,鼻尖也红,唯独嘴唇,许是山上待久了寒意逼人,钟影嘴唇颜色有些淡,如同宣纸上被水洇出的一抹暖色。时断时续的朦胧雨雾笼罩着她肩头又细又软仿若海藻一样的长发,透明雨丝纠缠着乌黑发丝,整个人好像沉没在水底,就连雪白面庞上倒映的天光,也有种虚虚实实的无力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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